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命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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命懸

“以後別單獨去針葉林。”這句話,藍夜塵回程中叮囑了多次。蕭心敷衍著點頭,等他前腳離開,她後腳便馬不停蹄地趕往藍震澤住處。

若換作平日,保鏢們看到她肯定會主動將門打開,可今天卻有些反常:“老爺子剛剛喝完藥睡了,小姐不如明早再來。”

對方都這麽說了,她總不好硬闖。蕭心點點頭,轉身的剎那,目光已人眼可見地冷下來。

“你派人引她去針葉林的?”

對於藍夜塵的出現,秦肆絲毫不感意外,當即用眼神屏退了手下。

“她之前遇險,包括翎九的死,也是你安排的吧。”

“我們做的事,出半點紕漏都會死無葬身之地。那會兒你年紀尚輕,讓翎九跟著你只為保駕護航。”

“非要趕盡殺絕?”

“趕盡殺絕又如何?做大事者本不該有軟肋!失去夜幕的支持,你如何與軍方第一家族南宮家抗衡,又如何為父母報仇?你對她好,不過是要博取藍震澤的信任。自古溫柔鄉,英雄冢。”

男人眼底湧過暗流,直至匯集到漩渦中心才慢慢歸於平靜:“這些跟她無關。”

秦肆仿佛聽了笑話:“你以為她得知藍雪的死會放過你?天真!她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,就是想混淆視聽,讓你放松警惕。枕戈飲血,你與她這輩子註定成為死敵。”

藍雪的死?難道那天翎九甘願自戕……保鏢並未在附近發現蕭心,有沒有可能,翎九身上還藏了錄音設備?

“如果藍震澤發現自己被耍,定要將你削肉剔骨,斧鉞湯鑊。何況他一心替夜幕洗白,若遂了他的願,夜幕百年基業豈非坐等軍方來瓜分?”

“你動蕭心,瞞不過他。”

“老東西也就剩副空殼了,若非怕人猜忌,我需要隱忍至今?你是藍震澤收養的,他和蕭心死了,你才會名正言順。你父親沐長夜於我有恩,我曾立誓為他報仇。這些年我苦心栽培你,目的為何?一句話,斬草除根,永絕後患!”

想起屢次遭遇暗殺的過往,藍夜塵眼瞼不可自抑地顫了顫。或許他的存在,本是為了替真正的繼承人擋槍。

“怕沾她的血,可由秦叔代勞。”

“不必。”

墨空中星羅雲布,寥寥飛墜,仿佛刀鋒折射出的寒光,雖失了實形,殺機仍無孔不入地散落其間。偏偏那回廊曲折,香霧空蒙,讓人忍不住瞬息流連,甚至萌生出偏安一隅的期翼。

“少爺,你怎麽在這兒,讓屬下好找。”淩霄邊說邊抹額汗。

“怎麽了?”

“老爺子突然身體不適……”

沒等他講完,對方已三步並作兩步。

大概食欲不好,蕭心看到桌上的牛奶,剛舒坦些的腸胃再次抽緊,連千辛萬苦熬出的睡意都沒了。她心煩地拉開窗簾,迎面刺來幾道亮光。奇怪,這麽晚誰要出門,而且陣仗不小。

她心中頓生不詳之感,一口氣跑回藍震澤房間,事實果然不出所料。

“我外公呢?”她抓住最後離開的傭人。

對方眼神東閃西躲:“老爺子身體不適,阿塵少爺送他去醫院了。”

“先前不還挺好?”她視線冷冷掃向他,“你手裏攥著什麽?”

“藥不當心灑被單上了,我拿去清洗。”說話間他兩排牙齒撞出細碎的“咯咯”聲,女人眼疾手快奪過被單,斑駁的血跡有如一把沾毒的鉤子,在她不堪重負的神經上狠狠刮過:“哪來的血?”

對上她殺氣彌漫的雙眸,傭人腿肚子不由自主打戰:“血是老爺子咳,咳出來的。”

咳血?見他唯唯諾諾縮著腦袋,蕭心毫不留情地揪住他領口,將人提溜起來:“說清楚!”

“他喝了少爺端來的藥突然胸悶,接著又咳血。”

“他給外公喝了什麽藥?”

“之前一直喝的藥,有些年頭了。”因著不斷收緊的指力,他臉脖子越來越紅,“當年車禍後老爺子傷心過度,病了很長一段時間,多虧少爺尋得名醫,配來溫補的藥方。少爺孝順,不但常常陪老爺子下棋,還親自服侍他喝藥。”

莫非他給外公喝的藥有損臟器?

傭人連鼻涕帶眼淚嗆咳了半天,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,才飛快抱起被單。

藍夜塵返回老宅已更深夜靜,不知出於什麽樣的擔憂,他再次來到了蕭心房間,只是還沒敲門,門就從裏面打開了。女人神色一如往常:“這麽晚了,塵哥哥有事?”

“還沒睡?”嗓音裹挾著外頭的寒意。

“聽他們說,你送外公去了醫院。”

對方表情倒是無懈可擊,但人真被送去醫院了嗎?蕭心腮幫子緊緊繃起,努力維持著最後的平靜。

“你有話想當面問我嗎?”

宿仇、猜忌、戒備重重交織,她思維從未像此刻這般混亂,亦清晰得可怕:“沒有。”

短暫沈默後,他接來一杯水:“喝完早點休息。”

盯著靠近的身影,女人眉眼漸漸染上猩紅。韓非子有雲:“千裏之堤,毀於蟻穴”,而她心裏岌岌可危的防線早如同被大水浸爛的堤壩,何止蟻穴的侵蝕。於是乎,在想起什麽的瞬間,那道堤壩徹頭徹尾崩裂了:“這水,也是你給媽媽喝的?”

藍夜塵胸口毫無預兆“轟”一下。

“翎九的死我親眼目睹。故而,當年的車禍全拜你所賜!”這一刻,她恨不得親手結果了他,再掀翻閻王老爺的輪回道。

她眉眼幾無波瀾,與平日裏天真的模樣相去甚遠。他不由再次懷疑起翎九、葉卿重傷那回,她究竟如何脫險的:“車禍是意外……”

“意外?呵,藍夜塵,我不會相信你了,更不會讓你傷害外公。”

“隨你怎麽想,總之不準離開。”

“我憑什麽要待在一個劊子手身邊?”

涼意陡然襲來,男人反射弧跟不上變故,等回過神已經晚了。

“外公呢?”血滴順著刀刃淌落,蕭心驚覺不對,收起力道的同時飛快退出兩米。

他最先只想控制住她,誰知她竟一招比一招陰狠,完全跟他拼命的架勢。抓住他防禦的空檔,她眼疾手快躍過窗緣,又嫻熟地利用金屬絲攀上樹幹,眨眼功夫已溶於夜色。

之前的黑影無故失蹤,說明林子裏藏了通往外界的路,與其跟保鏢們死磕,不如另辟蹊徑。

“血影和鬼煞呢?”

匆匆趕回的淩霄不明所以:“剛執行完密令。”

“讓他們找到她。”

“找小姐?可血影和鬼煞的身份……”氣息微喘間他註意到什麽,神色陡變,“你受傷了!”

因著喉結滾動,鮮紅很快浸濕了衣領,可對方依舊一臉淡漠,仿佛那是與他不相幹的皮囊。

淩霄心裏默默為血影他們點了根蠟燭。沿途跟蹤蕭心,必要時將她帶走,但前提不能用迷藥,不能來硬的,不能嚇到她,這是供祖宗吧。

夜色掩護下蕭心一路飛奔,不斷刮過手臂的尖枝有如蟲蟻瘋狂啃咬。死氣沈沈的林子像個巨大的黑洞,完全沒方向可循!她拿出全部涵養才將到嘴的粗話強咽下去。

這時,兩道繾綣的光線突然交疊到一起,仿佛半明半暗的指明燈,依稀映出了山巒暗廓,也提醒著她,此地已接近山崖邊緣。

下面有人?她粗略觀察了一番,發現崖體十分陡峭,普通人要借助裝備方能安全下潛。找到合適位置後,她將金屬絲射入樹幹,又用力扯了扯。

“交易臨時改在晚上,會否有詐?”

“出了密道,強子就開車過來接應,到地方一手交錢,一手交貨,別的關我們屁事。”

“聽說老爺子出事了,依你看,消息是真是假?”

“別怪我說你,與其竈王爺掃院子,不如閉嘴好好幹活兒。許多事少傳,少問,省得哪天腦袋搬家!”

榆木腦子識趣噤聲。周圍傳來悉悉索索,像塑料紙相互摩擦。隔開這麽遠照理很難捕捉到,不知鉆了安靜的空子,還是蕭心此刻聽覺尤為靈敏,竟抓得只字不漏。

凡事不會空穴來風。他們剛提到交易,難道這兒除了通往外界,亦是隱秘的藏貨點?可山崖如此陡峭,連猿猴都不敢麻痹大意吧。因腳下突兒踩重,幾塊松動的碎石瞬間劈裏啪啦滾落。

“誰?”粗重的嗓音回蕩在空曠處。

“你奶奶個卷兒,吼什麽吼,大晚上招魂吶?”一人邊噴口邊四下張望,“誰誰誰,你覺得這鬼地方能有誰,充其量四條腿的唄。”

女人腦子裏的弦緩緩松開。藍夜塵多半隱瞞了她的事,何不尾隨這二人,借機套點情報。

繼續下潛片刻,巖壁上果然出現了洞穴,但只是個支疊著鋼條的通風口。兩人或許聽聞動靜,跑通風口勘察來了。鋼條間的縫隙寬窄不定,卡準缺口最大處應該能勉強擠進去。

若幹分鐘後,紅腫的肩膀逼她將“勉強”二字重新定義了一遍。她慎之又慎,始終跟前者保持著距離,卻冷不防失了目標,只能加快腳步追趕上去。

等等,密道盡頭怎麽還隔著一扇暗門?暗門開關旁,監控屏正全方位切換角度,以便看清外界。屏幕中出現的地方酷似游樂場,在“萬籟俱寂”與“黑燈瞎火”的雙重夾擊下,透著鬼火狐鳴。

幸虧她反應及時,在和二號攝像頭對眼前秒閃身避入盲點。掐準其轉速和方位,她果斷扯下一粒衣扣拋擲出去。鏡軸被精準擊中,鏡頭隨之微微偏移。

天染濃墨,星月暗淡,目光所及之處,許多硬件設施都成了廢棄,一派荒頹的景象。

踩了什麽,她緩緩蹲下來。要不是這個刻有“冒險谷”字樣的星空杯,誰能發現暗門上植的草皮?遠處是深深的黑暗,她費了好大勁才摸到游樂場出口。

“要不要我送你?”男人手裏攥著酒壺,五米開外,一個窈窕的身影漸行漸遠。雄孔雀?

“嗨,美女。”看見是她,顧威廉毫不猶豫調轉了矛頭,故作西子捧心狀,“停,你就站那兒別動!但凡自己喜歡的人,哪怕她站得再遠也能一眼識別。幸福來得好突然,我的小心臟它撲通撲通跳。”

蕭心克制著摩拳擦掌的沖動:“有沒有看到兩個男人倉促經過?一個戴著黑邊帽,另一個比他矮,提了箱子。”

“我只對如花美眷感興趣。”

“最後一次機會。到底,有沒有,看到?”

事實證明,孔雀這種生物天生吃軟怕硬:“上了一輛黑色奧迪。”

她急中生智,邊踩他腳背邊拉開車門,疼得他嗷嗷直叫。車速不斷飆升……

“開慢點,我想吐了。”

他啥時候躥上來的?女人一臉驚悚地望向反光鏡:“趕緊跳車!我減速一點。”

“當我武替呀,告訴你,小爺可金貴著呢,把你賣了都賠不起。應該說,把你賣了都不夠賠我一根手指頭。”

他正蹬鼻子上臉,前方車輛突然來了個急剎,她險些被慣性拋出玻璃。三人罵罵咧咧踢著車胎,耳熟的聲音令她眸色瞬亮。

“軍方搜查,群眾舉報車上藏了違禁品,都別動!”

躺槍的她罔知所措,唯獨顧威廉跟吞了□□似的:“咦,哪兒冒出來一群螞蚱?”

“報告長官,黑車上除了洋酒,還有兩箱進口煙,瑪莎拉蒂上也有酒,是否帶回基地檢測?”話音剛落,他胸前已風行雷厲地炸開一團血霧,三人以為來了後援,當即拔出匕首跟軍方對仗起來,結果可想而知。

蕭心十分熟悉狙擊槍,但這個槍聲是她聽過最小、最沈悶的,仿佛一塊巴掌大的碎石砸進沙堆中,波瀾不驚。若非她眼明手快推開顧威廉,他此刻早就“晶晶亮,透心涼”了。

腥風帶起衣角,她忍著疼痛,刻不容緩地拉過他。兜頭而來的子彈慢了半拍,只趕得及在車身上咬出一排彈孔。有人放黑槍!對方是想救那三人,還是想禍水東引?

“把他倆押上車!”長官棱條突出的側臉濺了一灘猙獰的猩紅,怎麽看都像喪屍歸來。許是他註意力太過集中,反被某只孔雀鉆了空子。發覺苗頭不對,幾人訓練有素地將顧威廉撲倒在地。

“我仙人你個板板!憑什麽抓我們?”瘋狂掙紮間他嘴皮蹭破了不少,可仍舊義無反顧。

蕭心不覺聯想到翻糖蛋糕,如果說“中看不中吃”的對立面是“中吃不中看”,她倒挺願意嘗試一回“宮保雀肉”。

一個街霸中的春麗,一個憨批中的佼佼,兩人均沒逃脫黑布罩頭的命運。

建築物內傳來腳步聲。頭罩離體的瞬間,顧威廉對著左右兩人瘋狂咳嗽,完了還拿“盟友”當擋箭牌:“有本事跟她玩兒!”

但凡有雙絲襪,女人早把這絞殺榕的嘴給堵了。她惱火地搗了他一肘子,見他“啊啊啊”仰摔在地才意識到什麽。罵罵咧咧中,玻璃門隔絕了裏外。

不僅門,隔斷也是玻璃的,空蕩蕩的像審訊室。對上兩處噴氣孔,她神色驟變,反倒顧威廉滿臉興奮地爬起來:“喲謔,挺高級的嘛,連香薰都有。”

她滿腦子怎麽脫身,沒工夫踹他,更沒發現正快速逼近的身影。南宮蒔目光從她身上掠過,直勾勾盯著她腰間的血跡。

玻璃門彈開的剎那,她微乎其微一震,繼而梗著脖子道:“你想怎樣?”

對方沒回答,朝身後做了個手勢,顧威廉立馬嗅到危機,臨陣脫逃得比誰都快:“是她打劫我的車,又冒出一群螞蚱,我原本只想找美眉聊天,聊天你懂吧,總不至於聊天也犯法……”

眼見絞殺榕被帶走,蕭心一時竟有些回不過神。她哪裏知道,此地實為軍方科研機構,地處南城,因外觀酷似蠶蛹而被稱作蛹塔。先前所在的建築底下有直通蛹塔的隧道,時速可達兩百六十公裏。

面對男人隔空伸出的手,她眼底閃過一絲波折,卻很快彌合如初,偏偏這時玻璃門也來了個川劇變臉。目睹其強行關閉的阿墨大驚:“有人啟動了待殺戮!”

啟動此模式唯兩種可能。一是軍方最高密令的持有者遇到緊急情況。二是系統本身的防禦,即發現爆炸或生物素洩漏,系統將直接關閉通風艙、逃生口。

被困的不止他們,還有幾十號科研者、藥劑師以及後援。南宮蒔飛快點觸腕表:“讓技術部過來!”

“爺,應急逃生口已打開,人員將在十五分鐘內撤離,但控制室發生了小規模爆炸,導致幾間審訊室控制鍵被毀,其中包括她這間。”

控制鍵被毀,意味著無法解除“待殺戮”,三十分鐘一到,“待殺戮”轉為“殺戮”,屆時噴出的毒氣連只蒼蠅都不會放過。

因預設程序,強行破門只會提前激活“殺戮”,唯一的希望便是在三十分鐘內重啟總機。確切來說,還剩二十八分鐘。猜到男人的意圖,阿墨胸口急劇鼓脹。穿越六號虛擬室,他瘋了嗎?

除了科研,蛹塔間或收押一些極端分子,甚至有死神榜殺手。所謂虛擬室,實乃令人聞風喪膽的逼供室,依次排序,六號虛擬室的危險系數最高。

“讓屬下帶人進去。”

“不必。”南宮蒔身形如閃電,急得對方五根手指攏了又松,松了又合,最終猛地砸向玻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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